早期交作業用的作品,丟出來給大家獻個醜。
可以笑,沒關係!
[大約是我十多歲寫的,並含大量錯字,因為我整理資料發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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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發生於遙遠年代,沒人能說清楚由來,
而時值這殘酷的年代,只剩下慾望沒有愛。
但我們這些無名傳唱者,一直覆頌這首歌,
試圖用意象和詩文,賦予記憶鮮活這年代。
是高樓大廈撐了起現在,一個無夢的時代,
但我們不為了別的而唱,只為失落的情感。
因為我們都非常明白,人類總是容易忘懷,
只是為了把他們留下來,獻給各位及現代。
這都只是故事開場白,敘說那夢幻的年代,
僅為我們麻木的現代,僅致上深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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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故事似乎都有自己的意志,穿梭在心智和夜裡。這時候還是個讚頌著騎士英勇的年代,他們騎馬,手拿著武器,只為了自己和自己重要的人而戰,而活。而另一種人則通曉一切神聖和奧秘,能於須臾之間如煙的出現,預言遙遠的未來,述說著沒人聽過的故事,他們被稱之為法師或是智者。而一場戰爭通常都缺不了他們,力量和智慧,刀劍和魔法。
那是個多雨的四月,戰爭通常在這時候停歇。
天多雨而地泥濘,不方便而且糧食不一定馬上到的了。而這場戰爭的起因,只是因為和平。
有點諷刺,但是總是個原因。修塔騎士騎著他的馬兒,帶著一些輕便的盔甲刀劍,便離開了軍隊駐紮的城鎮。沒甚麼特別的原因,只是跑跑最近都沒有動的戰馬,順便騎馬去四處看看。雖然他的誓約的法師在他出門前告訴了他一些話。
「我好像看見了一隻純金的鷂鷹。」法師馬薩茲說著,用他昨天晚上作夢的表情。
「那有啥不好?」他自己問著,一面大嚼好友準備好的早餐。法師們通常都會這麼做,可能是天性的一種吧,手巧。修塔騎士這麼想著。
「就感覺不好。」法師說。而騎士也能諒解,畢竟他們看不見那些東西,哪能評斷甚麼。
「那不然,我要出去溜馬,幫你看看吧,說不定知道了就會好很多?」修塔說著,一面看著馬薩茲那淡淡的黑眼圈。
「嗯…去吧。但是如果不想遇上打鬥,晚上前要回來。」馬薩茲說著,用法師一貫的輕柔嗓音,但回頭,修塔早就吃完早餐,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也許已經急的要開始他的冒險了吧?馬薩茲搖搖頭,嘆口氣。為自己泡了一杯熱的失眠茶,香蜂草、甘菊、並頭草、擷草、貓薄荷和薰衣草的味道飄逸,充滿了整個空間。然後,順著風,飄散。
即使修塔已走到馬廄,還是聞到了那股味道。
「果然又失眠了,真是…」他暗自決定,一定要找到那隻害他的摯友兼戰友睡不好的金色鷂鷹。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那些東西,總是纏著法師不放。那些黑暗裡潛藏的東西、他們不知道的東西。
馬薩茲緩步出來,他身上的袍子角輕柔地磨過草叢和露水,看了看天空,天剛矇矇亮而已。喝完了茶,身體暖呼呼,他想偷偷補個眠。
於是又躺了下去,閉上眼睛。
修塔牽著馬匹,在離開前看了法師一眼,確定他躺回去睡了。才放心似的準備出去了,他走到法師的床前,看他的確睡熟了,才小聲的,自言自語似的說:「Est Sularis Oth Mithas.」然後按照法師要求慣例,他割下一段法師的長髮,做為護符。
法師們是很奇妙的,至少騎士們都這麼認為,他們看的到很遠的東西、可以和自然界的任何東西對話、可以飛行,還有,會煮一頓不像半獸人大鍋菜的食物。
所以,他們的物品,也將有力量,當然,重點…他也沒忘記打包了一些早餐來當路上的乾糧。
裡面傳來馬薩茲咳嗽的聲音,修塔皺眉,決定要不要讓他擔心那無聊的鷂鷹。
修塔騎士走到馬廄去,他的黑馬,亞伯頓,正安靜的嚼著草料。看見主人進來,扭了扭鼻頭,接著低下頸子挨了過去。修塔拍拍牠,接著幫牠上鞍和嚼口。黑馬知道主人要出門了,也靜靜的不動,牠也期待著主人帶牠去跑跑,很久沒動了。修塔接著打開馬廄的門,遷出亞伯頓以後再把它關上。
然後,他躍上馬背,發出一陣口哨聲,然後,黑馬開始向草原的方向奔馳。
而在奔馳時,修塔的頭髮被風吹的像旗幟一般的飛揚著。
他突然想起自己腰間的號角,他想讓號角響起,因為,這隻號角為出生而鳴,為死亡而鳴,為祈禱而鳴,為哭泣而鳴,為喚醒戰士們而鳴。
為了祭典舞蹈,為了光榮誇耀,為了節日遊行,為了以火舌傳告的聖靈降臨,為了堅信之禮,為了喪禮和哀悼。
不論在歡樂中或痛苦中,時時刻刻,日日夜夜。
他吹著號角,每當這些時刻來臨,但是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如何。
因為看著人們幸福或哀傷,他卻永遠只是永遠無法注視著,他最重視的那雙眼睛。
喔,他所吹響的號角啊,上天矜憐,不論是警示或者祝賀。從沒有一次是為了他自己鳴唱。
所以此刻他決定吹響它,這次,只為了自己。
號角聲在草原中想起,低低的,沉沉的,不久以後就散播到了遙遠的草叢裡,也許沒有人會知道,但是,是的,他會知道的。
行文流暢, 用詞簡潔, 比我十多歲時寫的小說好多了 PS. 他們2人知道自己的形象被參考作小說素材嗎?
[6]
一隻鳥兒停在馬薩茲的手上,發出悅耳的鳴叫聲。
馬薩茲一同哼出類似的音調,然後傾聽其它自然裡的聲音,他的傷口結痂的很快,但畢竟一個多月了。
他聽見草叢裡傳來沙沙聲「出來吧,這位…朋友?」
馬薩茲語調柔和的說著,目光依舊停在前方的鳥兒身上。
後面走出一位著鎧甲的騎士,但不是修塔「在下,東尼‧布萊德‧剛裡斯騎士,又稱鷂鷹騎士。」馬薩茲點點頭。
「特來此謝罪,為我的無禮和造成的傷害。」 馬薩茲轉頭注視著他,他依舊低頭等待著。
「我接受。」馬薩茲說。「還有,不要吻我手背,我不是女士。」尊重是好事,但是他偶爾真的想叫這些騎士抬頭看清楚點。不是所有穿袍子、長頭髮、沒有一大把翹鬍子的都是女性。
雖然的確有女性法師與祭司。
「那我可以要求試煉嗎?」布萊德騎士抬頭問道。
「什麼?」馬薩茲不解的問。
「好成為真正的、符合我頭銜的騎士。」馬薩茲兩眼很不優雅的翻了一下。「修塔告訴你的吧?」
「是的。」他答道,並且熱切的看著馬薩茲。這讓馬薩茲很想別過頭去,那種目光讓他不舒服。
「好吧,」馬薩茲說「那我給你個方向,你看過樹木吧?」
「恩。」布萊德騎士開始困惑。
「樹枝總是恣意的生長。但人就不一樣了,總是自我限制。」
馬薩茲一面說,一面輕輕的撫摸身邊的樹木。
「我們對自己的觀感,經常就是我們遭遇到大的限制。」
「不過你現在因該很困惑吧?你認為這是一個艱鉅的任務。所以你要我告訴你該怎麼做。」馬薩茲的語氣突然柔和起來,但是十分的堅定。
「但是,不行。我不能替你做決定,因為那是你的挑戰、你的選擇,沒有人能為你做決定,就如同沒有人能代替你思考、學習和找尋生命的目標一樣,因為這是只有你能做,而且該做的事。」
馬薩茲說完後,望著他,微笑起來。「所以,你可以起程了。」
布萊德騎士皺了皺眉頭,也笑了。「這樣說起來,我的確要開始了,這會是一條長路。我真的為我的行動感到抱歉,我竟然曾經想要殺死如此有智慧的你。」
「都過去了,而我也沒有真的死去。」馬薩茲微笑「何況,人總會死,總有一天。對了,再給你一份臨別的忠告,勇氣足以改變生命的視野。」
「像現在?」布萊德騎士問。
「是啊,你有勇氣丟掉那個頭盔,不是嗎?」馬薩茲又笑了,鳥兒又飛回來停在他的手上,銜著一串小小的莓果。
迎著風,馬薩茲看著他,微笑,並把那小串莓果分給他一半「看吧,生命中總是會有驚喜的。」
布萊德騎士像他深深的鞠了一個躬,跨上馬。往自己的未來出發了。
這時候修塔才從後頭走過來。「你早就知道了啊?」修塔不解的問
「知道是我叫他來的?」
「除了你,還會又誰會這麼說啊?」馬薩茲問,一面把那小串的梅果再
掰開了一半,給修塔。
修塔把它放進嘴哩,味道酸酸甜甜的。
馬薩茲這次改跟一隻松鼠交談,並且相當愉快。
「多雨的四月要結束了。你的病有好些嗎?」修塔問道。
「還好,但是戰爭又要開始了。」馬薩茲輕咳幾聲「我們的路還很長的。」
「是啊,很長。」修塔望著遠方說。「但是一旦開始走了,就終究有結束的一天。」
他們望向那片駐紮營區,深呼吸一口氣後。轉身回到營區去,戰,還沒打完呢,
而我們的故事也同樣,未完。如同現在奔跑著的時間線一般,暫時不會有一個太大的結束,這,只不過是在多雨四月的一段插曲。
[5]
修塔抽出劍,優雅的畫出一到月牙般彎彎的弧線。
他全心全意的想著關於這個人的一切記憶,這能保證他不會迷路,因為為這座通道所指路的是最強大的思念,聖劍伊里亞薩斯發出溫暖的、讓他熟悉的波動。
那空中所畫出的弧線並沒有消失,反而泛出淡淡的銀白光芒,月影模糊起來了,金光拖著長影子,像無盡的向外空間延升。
彷彿打開的一扇門一樣,他二話不說就進去了那道光影中,光影在他進去後消失了。
榭雷和加斯早就料倒會這樣,而此刻早就開始用最方便也止血最快的方法去處理馬薩茲的身體。
他們留在這裡的目的十分簡單,那就是看守這二具軀體,不讓它們在主人不在的時候被其他不明的飄浮靈體占據。
他們身上的氣勢和濺過血的長劍足以做到這點,同時,也盡可能的將傷口處理、縫合、消毒。
只需要一些金創藥和銀針線就行了,法師之前做的還有剩下一些,剛好現在用。
黑漆麻烏,這是修塔對於他現在所在的位置的唯一評論。
喔,好吧,這之前明明有『地板』這種東西,但是現在它可不知道去哪兒了,修塔站在一片虛空上。
他往他認為正確的方向走,管他的,反正不能只站著等。
And what have started long ago,
Is heading towards the end,
There's no easy way out.
There's blood on my hands,
But I am sure in the end.
I will prove I was right.
他似乎聽到甚麼在爭論的聲音,於是他走過去。
無盡的黑暗中有一抹透白的身影,獨自蹲坐在不知道甚麼東西的上頭,爭論聲都是他一個人發出來的。
他似乎很困惑、但同時又好像很了解一樣。
大致上算是成功,修塔想,可見這鍊結繫的很牢,在加上他離開時以劍做結,釘住了通往回去的路。
他暫時留住了馬薩茲的靈魂,在生死交界的隧道裡,但是『使者』一旦發現他們所帶走的靈魂被扣留了,一定會回頭過來的。
修塔走向前,馬薩茲大致還是一個樣子,只是變的慘白而模糊,他似乎正在困惑。
「嘿?」修塔小心翼翼的發出一個單音。
馬薩茲抬頭了,但是似乎不大認得他。
「我好像該走了,可是又好像有甚麼拉住了,像風箏和風箏線一樣。」馬薩茲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或是向修塔問話。
「所以是你在放風箏嗎?」他又想起甚麼似的抬頭問修塔。
「這不是重點,但你可以說是。」修塔說,思考不是他的常項,所以他打算讓馬薩茲回去後再自己去理解。
「我們該走了。」修塔拉起他,正準備往來時的地方去,在修塔的劍尖上,有一條金色的線一路延伸到「出口」。
所以他們不會迷路的。
「也許你們可以等我說句話再走?」一個聲音說道。
修塔知道,是『使者』回來了。
他很無奈,也許這會是事實?他回頭想看那說話的形體,卻甚麼也看不到,但是馬薩茲卻興趣盎然的直視那空無一物的地方,彷彿真的有甚麼站在那。
「是拉默特〈le mort,死亡。〉嗎?」馬薩茲似乎恢復了法師的樣子,他理解似的點點頭「沒想到我會見到你。」
這次換修塔困惑了。
那聲音似乎和法師又說了些什麼,但是他不懂的東西。接著,那聲音繼續和修塔說話
「我來並不是來阻止你,騎士。」它說「我只是來告訴你,沒有人可以逃得過我,但是今天,某些原因,你們的路還很長,所以,你們該走了。這不是你們該待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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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塔討厭頭暈,很像一堆蜜蜂在腦袋裡尖叫。﹝雖然謝雷說他根本沒有腦袋。﹞
但他很清楚他們回到了「現在」。
因為他也聽見了一堆嘰嘰喳喳的聲音,來自帳外的一堆軍士;他聞到風、草地、馬兒的味道;他看到謝雷和加斯的臉無限放大…
「你們幹嘛啊?」他嚇了一跳,立即後退。
「看你啊。」加斯說。
「看你怎樣了。」榭雷補充。
「馬薩茲呢?」修塔立即想到這個問題。
「他在你後面的原位躺著,睡著了。」加斯說。
「很好,因為我也累了,我要去睡了。」修塔說完,就走回他自己的帳裡去睡了。
事實上,在隔壁而已。
[4]
他突然想到那出現在腦海裡的畫面,所以,這是絕別的意思嗎?他記得之前都不曾在使用這法術時候看見對方的。
修塔呆愣了一陣子,直到他的黑馬亞伯頓推了推他才發現這不是該發呆的時候。
「但是你還是得向我的法師道歉。」修塔看著東尼說,很認真的。
「我就跟你說了,我的刺客回報了。你的法師死了。」東尼也認真的回答。
「道歉。」修塔說。
「好吧,你堅持。」東尼很無奈的說。
「那你至少得告訴我你是誰,駐紮點在哪吧?我還能順便把奧菲麗兒的事帶給你,還有頭盔。」
「叫我修塔就好。」這時修塔已經爬上馬背,準備奔馳了。
黑馬亞伯頓甩了甩頭,那貼在牠身上的鎖子甲和馬肩甲也發出叮噹聲。
而修塔則為了方便趕路,把自己的肩甲、臂甲、腋甲、腕甲、肘甲都脫去了。
亞伯頓嘶鳴了一聲以後,就載著主人往來時的方向奔去。
而東尼‧布萊德騎士只聽見了風中的一句話。
「法師馬薩茲不會死,因為我不會讓他死。」
留下的東尼‧布萊德在原地喃喃自語。
「修塔?是希伊歐薩的簡稱嗎?那不就是聖武王?
法師馬薩茲,那就是那個馬爾薩茲?聖法王?」
他不經因為猜到對手的身分而感到一陣寒顫。
如果他一開始知道挑戰者是這樣一個近乎傳奇的人,他也許就不會答應了。
修塔騎著馬,趕路,一面在心裡默念。
命運啊,我要向你抗爭,向你挑戰和怒吼,我要用這雙手從黑暗裡找回我的支柱。
即使是一秒的機會,我也願意用生命來換取。
而我的心卻只能向岩石上的浪花,碎成千萬片。
他奔馳又奔馳,不用多久,那遠到讓他回不了營地的路,竟然在這樣的狂奔中急速縮短了。
修塔想起馬薩茲說的話「距離的測量有很多種的,其中一種,就是心的感覺。」
修塔暫時勒馬,因為他碰上了從營地趕來的另一個騎士榭雷副將。
修塔還沒來的急和他打個招呼,榭雷就一臉苦相地衝著他喊「天殺的,你這禍害真是死不了。不過這不是重點,老兄,」
他露出一個超級難看的笑容「但是我們的『女神』可撐不過去了。」
「你這樣叫他,他如果爬得起來就會給你好看的。」修塔說,但是並沒有減緩趕路速度,榭雷就很順的調轉了馬頭,騎在他旁邊。
他們都在趕路,因為他們彼此都知道,時間不多了。不然,他們不會就這樣碰上。
「你有資格說嗎?你都會差點叫『他』『瑪莎』?」榭雷迎風大笑著說。「你還會笑就表示他還可以。」修塔說,但是表情不是這麼一個回事。
「是啦,他還有一口氣。但是不會太長,你可以繼續你的默念。這多少有點幫助。」榭雷說,那種修塔洶湧波動的意念明顯到他都可以感覺。
像火或者是海,不斷的、不斷的填充著新的生命、希望和力量。
馬薩茲痛苦的吸氣,吐出的時候夾帶著低低的呻吟,那種類似破了的蘆管灌了風的聲音。他是視線所及已經模糊,但是他還能感覺,感覺很尖銳。像針又像黑暗的火焰,灼燒並且刺痛他僅存的意識。
雖然他已經被早班的衛兵發現並止血,但他自己都知道,這傷太深,以他自己當醫療者的身分,他知道傷在側腹和胸口的傷不但難治,更是會讓人輾轉反側好幾天,最後失血,痛苦的死於感染或虛弱。
他要是能昏倒就好了,但是他的天賦使他比一般人更加延長這等待的時刻。
他好痛苦、好痛苦,他覺得討厭冰冷的光芒接近了,他想要縮回去溫暖而包容的黑暗中。
修塔的黑馬亞伯頓嘶鳴了一聲,修塔將其視為警告,畢竟牠是戰馬,具有警覺性。於是加快速度,榭雷也看見了他的同伴戰士副將加斯所點燃的煙霧,是血一樣的紅霧。
同為副將的謝雷當然明白這是甚麼意思,那就是死訊的意思。
「這一定是出了甚麼差錯…」修塔喃喃說,一面加強他的默念。
你的出現是我白日裡的夢境,你的聲音猶如大地的呼息,你的笑是光,帶給我們歸鄉的希望,你的…
「夠了,」榭雷說,「你不介意的話我要吐了。雖然我知道你這樣傳遞的心靈力量會強一點,但前提是他沒給你噁心死。」
連他們騎著的兩匹馬都在不耐煩的甩頭,似乎在表達贊同。
「他們可是經不起這種流血的。」某種無可言喻的痛苦占據了修塔的內心,他知道這是共感應的一種,而且已經開始運作,它能讓兩個處於不同地點的人分享感覺和一切精神上的刺激及反應。
所以,馬薩茲已經到了臨界的邊緣,才會有這麼強烈、如迴光返照似的力場在波動,大到可以影響到根本沒有任何傷痛的他。
你會相信我吧?我一直相信著你啊!所以你會等我吧?至少…
Wach auf - ich suche dich.[醒來吧!我在找你。]
馬薩茲覺得作嘔,他的昨日塑造了他的自身的今日。
而此刻他只是微笑,他知道自己的答案,並且深信自己的決定。
於是他開始在帳裡大笑,但又因為牽動傷口而痛苦。
形成了一個奇妙的表情,不是笑也不是哭,更接近抽筋。
戰士副將加斯搖著頭,他覺得這個法師,不行了。
他聽過那種笑聲,在戰場上,那是看到死神的笑聲,嘲笑自己也笑著別人。
馬薩茲覺得無數的念頭在自己的腦袋裡轉著。
他們能讓我認識光嗎? 他們也會在那嘲笑我嗎? 為什麼他們不都全都回去? 我終於看到,我曾經經歷些什麼,我還不認識我的想法,我只希望,我能快點死去,
為此我不需要再謙卑容忍,我很抱歉,如果我的生活打擾了某人,我唯一能給他的是一個故事,那個故事訴說我的死亡,最後,請容我再笑一聲。
「Hoch aus - du Licht。」﹝升起吧,光。﹞他自語到,聲音只有他自己聽的見了。
加斯聽見馬奔馳的蹄聲,他知道是榭雷和修塔回來了。
他起身,再看了一眼自言自語的法師,走出去。
看見正急著下馬的修塔「你慢點,老弟,你跌死了他還是會死。」加斯說著,一面走過去。「不過如果你敢在這節骨眼出什亂子,老子也許會考慮先宰了你。」
「那這跟他跌死還不是一樣?加斯。」謝雷沒好氣的問。而最厲害的莫過於對話的主角,修塔,直接無視他們兩人走過。
他直直的走進那冒出血腥味的帳子裡。二個副將於是決定停止鬥嘴,栓好了馬就跟過去。
修塔那表情很凝重,重到他們不得不面對他們唯一的軍師、醫生、廚師和法師將死去的現實。
雖然他們都想忘記這件不幸的事,不是他們不幫忙,而是因為無能為力,雖然戰場上的死亡常見,但沒有人會希望是自己認識的人。
況且,就現實方面來說,法師非常難找,畢竟他們人數本來就不多,又常常隱居在深山野林的,願意幫忙的也沒幾個。
修塔靜靜地掀開簾幕,走進去,輕輕的來到馬薩茲躺著的地方。
「你聽得見我嗎?馬薩茲?」修塔在他耳邊問著。
馬薩茲轉頭,看著他,眼睛雖然有些混濁但是很清醒。
修塔很驚訝,他驚訝這麼大的痛苦下馬薩茲是清醒的。「你醒著?」修塔問。
「我沒辦法昏厥,騎士。」馬薩茲很費力的說到。「不過你很即時的趕到了,我要告訴你剩下的地圖和兵力…」他一面說,修塔一面看見冷汗和鮮血從傷口滲出,加上馬薩茲時不時的要咳嗽。
他看著法師胸口的肌肉抽蓄著。
「你別說話。」修塔想了老半天卻只擠得出這句話,他雖然有料想過會很嚴重的,卻在真正所見時恨不得自己不曾看見過。
「你路上的那些話呢?修塔?」榭雷問,「至少來個一半也好啊,安慰他,修塔騎士。」謝雷並無惡意,只是不希望他們最後連話也說不上半句。
修塔卻只是輕輕的伸手,握住馬薩茲冰涼散發死氣的手。
馬薩茲像是明白了甚麼一樣,或說感覺到了甚麼,緩緩的、安靜的閉上眼睛。
他暫時昏過去了,暫時不用忍受痛苦的煎熬和漫長的等待。
「你們知道嗎?謝雷和加斯?」修塔說,用沉穩的語調。「一個指揮官最需要的是是甚麼?」他們很乾脆的聳肩,他們知道修塔所需要的是答案,不是更多的問題,這只是他在確認自己答案的方式。
「絕不投降,有所行動,就有所學習。」加斯說。
「擁有決心,保護同伴,結束傷害的決心。」同為騎士的榭雷說。
修塔暫時放鬆了表情,微笑了,補上最後一句話「選擇的自由,面對抉擇時要誠懇的傾聽內心。」
「我的決定很簡單,」修塔慢慢的說著。「那就是我不會讓他這樣死去。他還有一口氣,就還有一絲希望。」
榭雷和加斯似乎早就知道似的點著頭。
「如果你說我們要再去找一個法師的話,我真的會砍了你。」加斯還在咕噥著。
「我不會,所以你永遠砍不到我。」修塔有些愉快的說。
「誰還記得正事?救他?」榭雷覺得他一定不會讓馬薩茲去死,不然他一定會變成第二個戰鬥奶媽,喔不,是鋼鐵奶媽,他自己是個騎士,他悲哀的想著。
修塔看著馬薩茲安靜而蒼白的臉。
他知道自己要用什麼方法,他雖然不是法師,但是他有別的。
不過再開始之前,他彎腰靠近馬薩茲的耳邊,輕聲的說著「沒事了,沒事的,我會來找你的。」
用之前那道保護的鏈結,是馬薩茲繫上的靈魂練結,如果馬薩茲可以透過這個保護他,那他只要順著這個鍊結,同樣也能找到他即將要被帶走了靈魂。
他們的旅程還沒結束呢,所以,這不會是注定的,一切是可以改變的,只要有心。
[3]
修塔謝絕了古德曼先生的油燈,他是個老練的戰士,不需要特別照顧,他可以在黑夜裡潛行,所以,油燈還是留給老人和少女吧。
他想起以前他還和馬薩茲在夜裡上山採草藥呢。
﹝當然是馬薩茲採藥,他是馬伕兼燈台。
不然他真不知道要怎樣分出一堆綠綠的葉子有何不同,馬薩茲說如果給他採,八成會毒死一堆人,沒病的也毀了…﹞
這夜,是黑色的,但是卻還有一絲絲微光,如同馬薩茲的眼睛。
修塔入眠了,安詳的。出戰是需要體力的。他要足夠的體力,才能一舉擊敗敵人。
馬薩茲還是咳嗽,但是還是入睡了。
第二日的晨光一如往常的灑向大地。一如往常的熱鬧,一如往常的落敗,彷彿如同大家習慣的一樣,一個個對手敗下陣來,金色的鷂鷹依舊在旗杆頂上閃耀著光芒。
人們一樣聊天或吃著手中的無花果。
不敗的鷂鷹依舊傲立在挑戰場上。
「還有沒有人不服?」他大聲問道。
「我!」修塔穿著老舊的盔甲,騎著風塵僕僕的馬走上場。
「哼,沒見過,報上名來吧!」
「我並非名士,只是一介挑戰者罷了。」修塔十分有禮的回答。
「那來吧。」鷂鷹冷冷道,並馬上策馬向前急衝。
陽光刺眼的在兩人交鋒的武器間閃光,汗水及呼喝聲一如往常,但對兩名戰士而言一切都靜了,只剩下彼此,誰該落敗?
修塔依舊十分敬重這名對手,或許他沒有戰功,但還是值得敬佩的對手。
修塔沒有不敬以及放鬆,反而十分認真的和他對陣。
槍尖所閃耀的光芒,馬匹奔跑時鼓動的雙脥,這一切都是為了一件事,那就是所謂名為「掛念」的感情深度,修塔不知道鷂鷹到底會不會用這種理由殺了他,所以他也只能贏。
但是,他絕對不會殺鷂鷹的,他也是人,只是一個被蒙蔽的人。
馬薩茲明明就是明白,除非有戰爭,不然那些兄弟們是不會這麼早起來的。
但是他醒了。他甚至開始幫自己整理儀容,他會記得大家歡樂的表情的,這是他唯一可能帶走的。
「管他前方是風還是雨呢。」他自語說,「掌聲似乎響起啦,對戰,大概是開始了,而我的最後一場戲,也開始了。哈哈,好戲要開始了。」
他又再度咳嗽,白色的巾帕染上了紅色。
他還是沒辦法止住它,他咳、咳、咳、最後到幾乎要趴到地上去。
接著他調整呼吸,抓起止咳鴉片罐子就猛灌。
反正他今後也用不著了。他再次整理自己的儀表,對著水面映出的自己露出一個微笑,這是最後一次吧?他自己都覺得蒼白的臉帶著死亡的味道。
不管有幾個人會知道,不管是否風雨,我要唱完這最後的一場戲。
出戰前,修塔安撫了馬兒,然後握住那副護身符,馬薩茲的長髮。「保佑我。」
他輕喃,然後戴上了頭盔,騎著馬,應戰。
The Measure of darkness ,and the code of tight,
The Law of the knights,
Echoing in my mind:
My honor ,is my whole life,
My honor, will forever survive.
長長的比武道在眼前開展,這是衝刺用的道路。
真正的交會點是在場中,一招,是誰落馬?
要是同時落馬,那接下來就是近身的刀劍戰。
他不再猶豫什麼,他一夾馬腹,向陽光迎面而來的地方,衝刺。
這些人的歡呼、仕女的眼神,別人羨慕的凝視,都不存在,不重要。
他有的牽掛只有一個,他需要的理由也只有一個。
這是最純粹的思念。
他身邊,耳後的風聲,就像馬薩茲的歌聲。那是唯一會永遠和他一起的聲音。
「I will always be with you.」馬薩茲輕輕的說。「當你勝利的時候,千萬不可以戴上那金色的頭盔。你可以脫下它,那個可憐的騎士就會解脫了。」他此時已經離開自己的帳篷,站在一棵離營地有些距離的樹下,那晨光透過葉子,成為一個個亮點打在他身上那,是一棵葉過樹。
修塔在疾馳中,用手將面甲推下來,以保護雙眼不被速度和沙塵所傷。他的另一隻手始終緊緊的握住長槍。馬的韁繩拴在他的腰間,他知道他的黑馬亞伯頓知道方向的,那就是,永遠的前方。
「傳說和神話將再也不會實現。
無盡的痛苦總藏在偉大的志願後面,在無底深淵中的戰爭,是由那些我們永不回歸的弟兄打的,
破敗的感受為破空的暴雨打濕,失去時間的君王只能不斷夢見偉大的願景,
沒有任何機會讓心靈休息,唯一能盡快尋求的只是最後的死亡。
這只能是我們的命運,不朽的榮耀或永世的折磨,遠古的榮耀和無盡的哀痛。」
馬薩茲輕唱著。
彷彿這敘述的內容沒有多麼悲傷痛苦,儼然是一首開心的歡樂小曲。
修塔握緊槍柄,就要接近了,那個交戰點。
他同時壓低身體,盡量的減少阻力和被攻擊的可能點。
馬蹄聲、馬蹄聲,配合他的心跳似的。一拍響過一拍,一拍快過一拍。
As I look deep into the mage’s eyes, my oath.
Don't you mourn for me if I die.
My memory of you will pass with me into the next life,
You'll always be part of me. No matter how far it takes.
修塔在轉瞬之間,發現一切都變得無比的慢。
一切都無比的敏銳,一顆沙塵、一滴汗水、盔甲隙縫透進的風、對方在金色頭盔之下的眼神、馬兒呼出的熱氣…
他專注在每個細節上,每個不可忽略的感覺上。
「當你覺得一切都越來越慢的時候,」馬薩茲倚著他的法仗輕喃,
「你的速度就是越來越快的時候。」他吸著早晨的空氣,慢慢的吐出一些音符。
那是祝禱勝利的歌謠、咒文,保護著出戰的人不會重傷致死。
他輕輕的唱著,輕輕的嘆著…
「希望這一點小東西能夠給遠離我們的你一點,助力。」馬薩茲開始咳嗽,咳嗽。
修塔看見了,那一個很小,很小的細縫。
連他的對手都沒看見自己盔甲上的細縫,在盾牌的不遠處,但是不是盾牌可以阻擋的。
修塔看見目標了,只要對準那裡,他的眼睛不只是騎士的眼睛,適應沙場和爭鬥,同時是個法師的眼睛,洞悉一切、了解黑暗。
他舉起長槍,對準了目標,一切只是剎那。
鋼鐵的碰撞聲響起,伴隨著馬的嘶鳴,「成功了!」修塔心想。
他加重手腕上的力道,並同時用力維持自己的平衡,他絕對不能先落馬。絕對!他被刺中的腰部從盔甲中滲出一絲鮮血,但是對手已經被他的槍刺中胸口盔甲的縫隙,被這股力道衝下了馬。
但是金鷂鷹並沒有倒地,而是爬了起來,抽出他自己的配劍。
於是修塔也翻身下馬,抽出配劍。
這將是公平的爭鬥、不會有任何優勢的存在。
但修塔知道自己不想殺他,所以他才會再爬起來,不然之前戰爭的時候,那些被他刺中的人才會不再爬起來,因為那些人的心臟早就破胸而出了。
馬薩茲沒有停止他的咒文,他才不會因為咳嗽就中斷了這一切。
他要幫這群人,能夠在戰爭後回到他們的家鄉,而能替他做到這點的,只有修塔了。
所以修塔騎士絕對不會死在這場出戰中。
雖然他看見了危險在一旁嗤笑著,但是他要的是,能夠選擇的未來。
修塔握住劍柄,開始默默的祈禱「聖劍伊里亞薩斯,助我勝利。」馬薩茲…你與我同在,對吧?我們都是有所堅持的,對吧?我們要的不過就是和平啊!
我們要回家,回到那個安穩的時候。
我們說,要這裡的一切能夠安穩的活下去,不論老幼男女,不論職業年紀…
我們是為了希望,不是絕望。
馬薩茲又開始咳嗽,他扶住葉過樹,才不至於讓自己倒下。
他知道,他的呼吸開始緒亂、一切開始模糊不清,但是他要堅持下去,他是個戰鬥法師,他要有他的驕傲。
修塔舉劍,然後輕巧的迴旋它。他覺得劍變輕了,他知道這是該戰鬥了。
他衝向前,刀尖如針,修塔的左腳向前踏,舉劍的手向前伸,另一隻手跟上,刀尖於前,身體微微後彎。
刺出。
同時身體一縮一翻,閃過對方的攻擊。
對方見攻擊失敗,於是也不眷戀,馬上抽身離開。這時修塔又將劍持直,卻又像是重心不穩似的連帶往右傾斜,當鷂鷹還在猶豫的時候,修塔以及快的速度奔馳而來。
鷂鷹一急,閃開。
但是還是刺中了他的左肩,二人的呼吸聲都是沉重而快速。
鷂鷹看修塔的劍直指他的臉而來。
他勉強舉起劍,但劍尖迅速的被壓住往左側,攻守逆轉。
這時修塔的劍突然向上揚,攻擊他的手腕。
血,又透了出來。要不是這個年代,有人會想拎著腦袋玩命嗎?二個騎士的距離拉近,彼此的呼吸都噴到對方的盔甲上了。
冷不防,鷂鷹的另一隻手突然對著修塔的臉都丟出什麼,修塔一時看不清了。
「哈哈,你們以為這樣就有用嗎?」馬薩茲說,一面用手摀住自己的側腹部,那裏被鮮紅的血所沾染,還在不斷擴大。
那是一把短刀,由一個不知何時在他背後的人刺下的。
而馬薩茲因為太專心所以沒注意到,他用另一隻手扶住葉過樹,讓自己不至於倒下。
「你果然是他的巫師。」那個拿刀的人說,「鷂鷹大人早就知道了,所以…失去你的幫助,那個騎士很快就會落敗吧?」馬薩茲勉強用流血的嘴角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你說呢…」修塔會更生氣吧?同時,他感受到了,那是出戰中的修塔,
危險......這樣下去…他唱出一個音。
那是可以把命運的棋路導向另一邊的咒文,導向希望的未來。
「我要唱完我最後…一場戲。」他勉強扶住樹幹,不倒下的完成這個咒語。
修塔猛然一抹,這不是啥好東西,也是咒語。
那像是黑色的黏液,無盡的擴散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完了。
這是他唯一陷入黑暗之前的想法。
他不能輸,這個盲目的咒語就算讓他看不見,但他還是可以聽見、感覺敵人的動作。
沒關係,沒關係。黑暗,無盡的黑暗似乎在腐蝕他,一開始,他還可以感覺鷂鷹的動作和腳步、聽見觀眾的驚呼。
但是,這似乎,慢慢得離他更遠了,連聽覺和感覺都消失。
只剩下黑暗,他只知道劍離他的身體很近,但是他卻無法再防禦。
他很焦急,這時候,他突然看見光。
那是很自然的光,他知道那是馬薩茲。他甚至可以看見馬薩茲在恬靜的微笑,甚至穿戴的十分整齊、正式。
在那一陣閃光之後,他的世界恢復了。
他再次看見他的對手、聽見觀眾的叫喊、感覺到盔甲隙縫的風和留下的血。
他暗暗的感謝馬薩茲,並沒有發現,他腰間的護符悄悄的化為灰燼,隨風散去。
他很快的又舉起劍,刀尖映出他那雙天空藍的眼睛。
他快速的衝過去,左腳向前微曲,右腳向後用力蹬起,左手微向後縮,右手剛好半掩著臉,將劍水平的持於左側。同時踢起一陣沙塵,就在鷂鷹回過神來試圖防守的時候,修塔的劍又突然向下右側去,然後反手,劍尖上挑。
血,噴在沙地上。他砍中鷂鷹了。他在鷂鷹的胸板甲上留下一道長開口。
而胸甲板是整套護甲最堅固的部分,它要承受大部分的攻擊。
胸甲與背甲合稱Cuirass(裝甲板),它們不僅在腰部用皮帶連接,在肩上也有連接處。然而這一刻,它在修塔所持的伊裡亞薩斯下碎裂。
這是,最後的一場戲了。管他是甚麼呢?
馬薩茲這一聲一句用掉了他最後一口氣。
不管有誰知道,後面的刺客見他堅持不倒,又補下一刀,這次是胸口了。
馬薩茲的手終於緩緩的從樹幹上滑下,在葉過樹幹上留下了一條鮮明的血跡。
他的原本鴉羽黑色的雙眼已變成灰色,嘴角的血畫出一個美麗的弧線,向前飛散。
他也緩緩的向前撲倒。
鮮血像是雨滴,慢慢的從他身體裡流失。
到大地裡、到自然裡、到他最原始的力量來源。
他那寬大的袖子隨著風,慢慢的飄啊、飄的,終於落到了地上,他長長的頭髮,本來如深夜鴉羽一般的黑褐色,冒出了兩鬢潔白,有如初升的月光。
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修塔走向前,他知道鷂鷹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道他製造的傷口,從鷂鷹的右下側腰直到胸口,不足致命,但很深。
就比武而言,這就夠了,不需要殺人,這不是戰爭。
四周的歡呼聲響起。他走向前,深吸一口氣,脫下鷂鷹的頭盔。
觀眾爆出歡呼聲,很久沒有人打敗鷂鷹了。
但修塔並不大在乎觀眾的歡呼聲,因為他們都是善變的,只向贏的一方討好。
他看到的是一張還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臉,這樣還好,以免他會對打傷了一個老人家而感到抱歉。
鷂鷹知道自己敗了,他並沒有動,只是靜靜的等待修塔的決定。
「你叫什麼名字?」修塔問,鷂鷹雖不甘心,但也只有回答的份「東尼‧布萊德。」
「好吧,那布萊德先生,我要宣布你的判決。」修塔說,一面試圖扶他起身。
「…多半是我的一切都屬於你吧?」他恨恨的說「那你大可不用說了。」
修塔皺眉「不是,我不是要說這些。」他又微笑了「我要說的是,我要你把該還給奧菲麗兒小姐的一切還給他們而已。」他的盔甲反射出陽光「我不是要任何獎賞而戰的,我只是試圖讓世界更好而已。」
修塔突然又皺皺眉,「對了,你還要向我的法師道歉。」
他很快的恢復笑容,他開始想,他回去以後的事了。
鷂鷹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脫下盔甲、配劍和盾牌,並且把馬牽向他,這是規章之一,戰敗者必須要把自己的馬和盔甲都交給勝者。
修塔看看他,又看看馬,似乎恍然大悟一般說到「我不需要。」
他認真的看著鷂鷹,或說東尼說到。「那些你留著吧,我只是希望你能由衷改過,如果一個騎士沒有馬和盔甲,要怎樣叫騎士,怎麼保護其他人呢?」
「你只是現在不殺我而已,」布萊德說,「那頂金色的鷂鷹頭盔你拿去吧。」修塔看著他「你不要?」
「它透露著一股邪惡的味道。我現在終於知道了,終於。」布萊德疲憊的說。「它是由萊茵河底的黃金和惡龍頭骨所鑄,真的是邪惡,我以為不必在乎的,結果,我錯了。你拿走吧,我不會在戴上它,即使它蘊含著法力。」
「好吧,」修塔說「看來馬薩茲是對的。那我把它帶回去,給馬薩茲融了它作軍費吧!」
布萊德嘆了氣「所以,我說你只是暫時不殺我而已。」他直視著修塔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
「你的法師,死了。」修塔只是愣住了。
死了。這句話向是敲鐘一樣迴響在修塔腦袋裡。
[2]
他自己知道的,也許這聲號角會一直迴盪到至永恆,雖然他對永恆一點概念也沒有。他暗自想著,然後策馬,奔向太陽升起的方向。
睡夢中的馬薩茲翻動了一下,雷鳴?戰鼓?還是血液和脈搏的跳動?原來是馬蹄聲。這並不妨礙他的睡眠,只是很熟悉、熟悉。
他也聽見了號角的聲音,他夢見了遙遠的未來,大船紛紛遠行、新的世界在升起的未來。異象雖然真實,但始終如泡沫般虛幻於現實。
他腦中殘存的一切都漸漸成為夢境。聽著遙遠的內心在唱歌,他突然覺得天亮不亮,都無所謂了。
因為未來太黑了,像是不會再亮了,所以明不明天也無所謂了,無所謂了。
一隻金色的鷂鷹飛過。
修塔莫名的停下馬,似乎聽見一首悲傷的歌。
輕輕的,瘋狂的,悲傷越來越深刻。
但是他並沒有回頭,他駕馬,持續奔馳,直到夜晚降臨。
同時,他吹響號角,希望那聲音能帶走悲傷,帶來祝福。
馬薩茲熟睡的身體震了一下,噩夢好像被甚麼光閃了一下,走了,他進入更深沉的睡眠,猶如一支滑入平靜湖面的小船。
修塔他忘記了法師馬薩茲的警告,不想戰鬥,要在天黑前回來。但現在已經太遲,修塔離營的太遠了。
他往前方一個村莊騎去。
村莊似乎很熱鬧,像是有甚麼活動一般。
修塔牽著亞伯頓走進城裡,想看看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也看看是否有地方借宿。
他穿越過一群人,卻慢慢他現這不是慶典的氣氛,反而瀰漫著一種些微的同情和恐懼。
他看見了攤販,但是他們沒有大聲叫賣;他也見到了賣藝者,但他們的彩衣不再光鮮亮麗;他看見母親帶著孩子,但是神色慌張。
修塔停在一家鐵匠鋪前面,這裡可以看見廣場。
廣場上聚集著人群,似乎在看甚麼。
修塔並不需要太費力的墊腳尖或穿越人群。
他可以看見,一直都行,一方面他比較高大,另一方面,他帶著馬薩茲的祝福。這使他不受任何黑暗的蒙蔽,不被任何惡意所欺騙。雖然他的確累了,但是他還是覺得要看看。
他確實覺得自己愛管閒事,但是還是去了。
並希望他不會因為晚歸而被同袍兄弟們和馬薩茲罵得慘兮兮。不過想想,晚點名這事情,似乎很少會確切執行。
但不管怎樣,法師都會知道的。那他想這麼多做啥?
馬薩茲又在睡夢中咳了起來。
馬薩茲早就醒了,但還是躺了一下子,雖然已經是將近黃昏。
但是他暗自慶幸了一下,至少不是晚上。他套好外袍,走出帳。
陽光弄得他瞇了眼,他稍稍感覺到了甚麼,他知道修塔大概會在外頭過夜了,總之,該來的似乎躲不掉。
雖然他總是忍不住會說些甚麼。
而那股奇異的味道也似乎一直在他的鼻腔中,散不掉。
那是烈火的味道,還有油膏、木材的味道。
他很討厭,因為那總是讓他想起不好的事情。例如:燒巫師。他知道起的有些晚了,匆匆忙忙的想去幫一點忙,就算沒有戰爭,好歹也是要做一點事了,他記得上次要治療燒傷的紫草和治療感冒的苦薄荷沒有了,等等要去採一點。還有,等等要看一下部署圖。
看見唯一的法師起來了,不論騎士或戰士都鬆了口氣,這代表他們還會有軍師、醫生和廚子。
所以他們才會讓馬薩茲繼續睡著,自行打理一切,他太累了,讓他歇一下沒甚麼不對的,反正又還沒打起來。並且聽說了他被惡夢纏了一整晚,由衷的希望他可以多睡一會,不要在戰爭時需要軍師和醫生的時候昏死。
修塔看見了他討厭的東西,火把、焦油和柴薪。那是處決,而且他真的不知道對一個無力反抗的、沒有任何過錯的人施暴有甚麼好。
他曾向馬薩茲說過,但法師只是搖頭嘆息,那是無奈的聲音。
馬薩茲那時候說:「如果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世界何來戰爭?」他記得,那嗆人的味道和那些無辜者的哭嚎。他記得,那時候要是他晚了一步,他就只能眼睜睜看到死亡降臨。
修塔擠進人群裡,看見了要被處決的是一個老人,他衣衫襤褸、身上充滿了傷痕,而他年輕的女兒只能哭喊,被其他人拉著、擋著。就算不死,她也只能賣身為奴吧。
修塔抬頭仰望,他看見了一隻金色的鷂鷹。
不,應該說是那個高聳城牆上,一個帶著金色鷂鷹頭盔的人。在他自己了解自己做了甚麼之前,修塔已經大吼出聲:「他們犯了甚麼罪?以至於你要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對付他們?回答我啊!金鷂鷹。」
那人只是站在城牆上,往下睥睨似的看著他。沒有回答修塔,而修塔也看不見他的臉。但是這位武士身邊的侍從發話了,他淡淡的說:「你只需要看著就好了。」修塔的怒火漸漸高漲,但是他還是禮貌的問了:「那敢問閣下姓名?」
但是,那城主沒有回答修塔的問題,反而只是說:「一個只會和那些行邪術的小人、陰溝裡的老鼠鬼混的傢伙,有資格知道甚麼嗎?還是你也需要一個火刑架,好燒了你那個混蛋?」修塔的手輕輕的撫著他腰帶上的護符,他小聲的念了幾句話。似乎在道歉一般,然後,他微笑了。
「只會在城牆上說的話,怎麼能算數呢?」修塔毫不在意的走近火堆,不費力的把繩子都解掉,並且扶老人下來,他不大會怕火堆,因為他知道那些東西只有在最裡面才燙,外面到是還好,在沒有真正燒起來之前。
這原理和大砲及火繩槍是一樣的。
而且,在嘗過馬薩茲的「燃燒之手」後,幾乎沒一個戰士或騎士會認為一個笨蛋生升的火堆有甚麼好怕的。
他甚至穿越了一堆的衛兵,把老人的女兒也拉上了。
同時,大聲向在場的所有人說話;「 我相信,從你們疑惑的眼神和懼怕中,我讀出了一些不公不義的事情,如果他們得到應有的待遇和公平的審判,我相信,你們的眼睛不會透出如此的恐懼。
所以,我只要求一件事,那就是,像我證明他們是有罪的!我會同意讓他們得到懲罰。」修塔直視著城牆上的人,更大聲的說:「但是,在這之前,他們都是無辜的。」
「那你要證明什麼。」金鷂鷹問「你又能證明什麼。」修塔只是微笑了。
馬薩茲搖搖頭,嘆息。「這大概是你們的職業病。」
他緩緩的,用平靜的語氣說著。「那些生生死死、起起落落,不去理會他們就會消散了。但你卻每次都得找出它的原因不可,吾友。」
他說著,一面攪拌著他的大釜,他還用面巾罩住了自己的口鼻,最後,馬薩茲抬頭,望著月亮,然後安靜了片刻。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大叫:「吃晚飯了啦!你們這群人!」在聽見他的聲音後,幾乎一整營的人都全衝了過來。馬薩茲又再度搖搖頭,嘆一口氣,望著他空空如也的大釜。
「還好我已經吃飽了。」他自言自語的說。「我真懷疑我是戰鬥法師,而不是戰鬥奶媽。」馬薩茲安靜的走進自己的帳子裡。「修塔,你到底是要證明甚麼呢?」他微微笑著說,「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May Fate smile upon us as we go to war, Like ancient knights that battled before, we are defenders of light, sworn to fight for the world.」修塔喃喃的說。
在黑夜中燃起一堆火。身旁跟著那個老人和少女。
「爛理由。」馬薩茲說。他還是在他的帳篷裡,看著蠟燭的燭光一明一滅。然後幽幽的嘆氣。
「你怎麼了,馬薩茲,你以前不需要蠟燭照明的。」修塔又說。一面再翻弄火堆,似乎煩躁了,馬薩茲可以看見他背後的是一個廢墟的城堡。那大概是那對父女之前的家吧。
「我…」馬薩茲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沉默了。
修塔也沒再說甚麼,他只是點點頭。他知道,這些法師們說話總是不著邊際、神秘、晦暗。他喜歡的是光明中看的見,抓得住的東西。
但他不會去打斷馬薩茲,因為他是馬薩茲。他會試著去理解,去看見。
修塔見馬薩茲不說話了,他便開始和那對父女說點明天的正經事。
「你叫甚麼名字呢?先生?」修塔說。
「古德曼。」老人說「以前這一代的領主。只是我那姪子,對,那金鷂鷹,他喜歡我女兒,奧菲麗亞。」老人指指她的女兒,那個少女。
「但是,奧菲麗亞不喜歡他,所以他惱羞成怒便糾集了許都傭兵,誣陷我父女倆是行邪術的巫師,不但將這裡掠奪一空,還要致我們於死地啊。」少女點了點頭,似乎目光含淚。
修塔搔搔頭。「所以…?」古德曼先生又說「他明天會準備一個比武場,要你和他用手中的劍一決勝負,你要是贏了,你就可以脫下他那純金的鷂鷹頭盔…知道他的身分和名字。」修塔又點點頭。
「那,我就以你女兒奧菲麗亞的名字參戰吧,這是你們應得的正義。」修塔皺眉,他聽見馬薩茲咳嗽的聲音。
然後,馬薩茲上床就寢。他果然不對勁,修塔想。
而他絕對會在明天就解決這鷂鷹,要他為對馬薩茲無禮道歉,然後回去。
繼續和他的弟兄一起並肩作戰。
但是他絕對不能被發現身份。
「你城堡裡有不用的盔甲嗎?古德曼先生。」修塔問「想說向您借一下。而因為我有些理由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老先生微微笑了「沒問題,年輕的騎士,我相信,你也有你的理由,但是,我那殘缺的城堡只剩下一些腐鏽的輕甲了。希望你不會嫌棄的。」
修塔笑笑「不會。」
「可惜這是一種上天的無情定裡。」馬薩茲說,一邊嗆咳著。
他咳著、咳著,外面的笑鬧和音樂聲蓋過他不適的聲音。他緩緩的,擦掉嘴角滲下的血跡。
「但是『舞台』上的準備剛剛開始而已,呵呵,這會是我最後一場『戲』。」雖然我知道,根本沒有人會知道的。
「反正我也不知道要用怎樣的理由向他說明。」馬薩茲低語著,「也許以後會有人記起,這,也算是過得有意義吧?」他的身體在衰弱,他的力量在衰退,他,不需要別人多餘的擔心。
他知道,明天,修塔要出戰。
所以,他微微笑了,血,隨著他揚起的嘴角又滴落。
那些秘密、那些力量已經要開始腐蝕他的身體了,他知道太多,他說得太多了。
他閉上眼睛,努力要休息。
明天,修塔要出戰。這是我陪著他的最後一場出戰。
我,不能陪著弟兄們繼續生活,至少,要讓他們的領頭者平安的回來。
我要,演完最後一場『戲』。
修塔在火堆旁,整理古德曼先生給他的一套老盔甲。
這只是生鏽了一點,上一點油就沒事了。
他順便借了一桶石灰,把他盾牌上的標章漆去,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是誰。
他把盾牌漆成白色的,純白色。
馬薩茲又在咳嗽了。他拿起一杯水,不由分說的灌下去。
他只要止住咳嗽就好了,夜深人靜,他不需要多人擔心,也不希望有任何人會知道。
他喝下自製的止咳鴉片。
我知道,那些歡樂如此短暫,不需要我來破壞它。
好不容易的暫時和平,就讓它多停留一下吧。
那些士兵、戰士和騎士,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這是個不用守夜的晚上,就讓它繼續吧。
也許這可以讓他們暫時忘記那些離別和痛苦。